辭香點頭，盯著上邊那盞白燈籠:“這裏也跟白石鎮一樣？”

“不一樣。”沈淵知道她指的是什麽，一面解釋一面走進去，“白石鎮裏裏外外起碼有上萬只鬼，這裏最多只有幾百個，不會有鬼樓，不過應該有驛站。”

驛站？辭香頭一次聽說陰陽交接之地會有這種東西，頗有些好奇是不是跟陽間的驛站是一樣的。

進了村子轉個彎，就看見一棵老槐樹，樹下支著個簡陋的茶棚子，裏面有幾個綠油油道行實在差勁的鬼，角落裏立著個高而窄的櫃臺，須發皆白的老人家正翻著賬本算賬，烏黑的算盤珠子撥得啪啪的響。

就這點兒生意也需要算賬？

辭香暗笑，見沈淵走進去，也收斂收斂神色跟進去，陰陽交接之地向來奇怪，她現在這點兒玄勁，還是老實些的好。

茶棚裏那幾個鬼如同剛死的新魂，受不得絲毫陽氣，看見兩個大活人，早就逃得遠遠的。

“喝茶自取，火越旺越貴。”沈淵走到櫃臺前，老人家已經說道，連眼都沒擡一下。

“老倌兒，你知道的，我沈淵是個活人，不想死得那麽慘，不喝鬼茶，更不會喝你的茶。”沈淵輕聲說道，隨手從櫃臺上撿了枚粗糙的青玉鎮紙打量，一面露出嫌棄的神情，“老倌兒，你不會窮到只能用這種東西了吧？”

“混小子你給我還回來！”老人家動著眼珠子，一見他拿自己的東西，急忙伸手要搶回去。

沈淵笑著退了一步，恰恰避開他的手:“老倌兒，我是來找信丞的，你這兒的信丞呢？”

驛站，最不能少的便是信丞。

這個破茶棚就是肖家村的驛站。

老人家出手失利，整整衣襟咳了聲，揚起下巴俯視沈淵:“現在，我就是肖家村的信丞，有什麽事沈公子可以交由我傳遞。”說完瞄了眼杵在沈淵後邊的辭香，神情稍微收了收，對她點頭，“這位姑娘如果有事，我也可以代為傳遞，費用有沈公子支付。”

老人家微不可言的斜了沈淵一眼，正襟危坐，研開快要幹涸的硯臺。

辭香閃了下眼色，這驛站未免太簡陋。

沈淵被他那一眼看得不妙，覺得他肯定不只是坑自己幾個錢那個簡單，急忙嚷嚷道:“老倌兒，你腦子最近又被夜姑娘的門夾過？怎麽跑這個鬼地方來做信丞？”

老人家研墨的手一抖，看神情只怕是想把硯臺扣在沈淵臉上，但他忍住了，瞅了眼辭香:“夜姑娘說你被個小姑娘從白石鎮拐走了，這位就是？”

辭香見話扯到自己身上了，眉眼一彎好奇的問道:“老爺爺，這是什麽墨？”如果沒錯，這股如蘭花一般凈而淡的香味，應該是燃魂。

“是燃魂，除非收信人，其他人強行看信都會受燃魂之苦。”老人家解釋道，辭香笑著小心退了半步。

“這麽厲害呀？”難怪能忍住把硯臺扣在沈淵臉上的沖動，這東西可謂是一寸一金，便是瀚海島也沒有多少存貨。

“當然，我可不會騙小姑娘。”老人家點頭，目光轉向沈淵，“不如沈公子給小姑娘表演一番？”

辭香驚訝，眼角瞟見沈淵不好，急忙拒絕:“不，不用了。”

沈淵也叫道:“老倌兒，你這墨什麽時候才能好！”瞎出什麽餿主意，中了老倌兒的燃魂不死也得脫層皮。

老人家那麽說應該只是想揶揄回去，見沈淵急了，給了他一對白森森的眼白:“急什麽，夜姑娘已經回地府去了，你的信最快三天後能到。”所以也不急這一會兒了。

沈淵下意識的看了眼辭香，見她也在看自己，視線猝不防及的交織在一起，沈淵急忙滿肚子古怪的挪開，想要岔開話題，張嘴卻問道:“夜姑娘不是說她要五十年後才能回地府？”

“原定是五十年後，不知道為什麽，你離開白石鎮第二天，調令就送到白石鎮，聽說好像是立了什麽功，年紀大了就眼花耳鳴，也聽不明白使者說的是什麽？”

老人家裝模作樣滿臉無奈的搖頭。

沈淵的目光餘角始終停在辭香臉上，見她那雙漂亮的大眼睛裏流露出一絲疑惑，就再沒有其他，心底莫名的松了口氣，也沒註意到老人家的臉色，收回目光就看見硯臺裏墨汁飽滿，提筆給夜姑娘寫了封信。

內容不多，大概就是謝她這些年的照顧，並且表示短時間內不會再賴在鬼市裏頭等死，最後的最後，在準備棄筆的時候，又鬼使神差的添了句:幫我查查辭香家裏還有什麽人。

因為墨是燃魂，非收信人看不到信上的內容，老人家和辭香都不知道他寫了什麽，只等他封好信，塗上特制的金漆，再寫好收信人，辭香這時才知道夜姑娘名叫小寒，夜小寒。

“辭香姑娘有沒有想要寫信的人？”老人家問道，看樣子是說什麽也要把沈淵那幾個錢坑到手。

辭香楞了下，腦子裏著實認真的想了遍，她想要寫信的人已經不存在了。

一入先天，除非運氣特別好，不然就與地府輪回再無瓜葛，阿婆不會在地府。

“不用了。”辭香淡淡的拒絕，袖底的指甲嵌進肉裏，有點兒疼，但是阿婆再也不會出現了。

他的錢保住了。沈淵再松了口氣，從錢袋裏拿出一百個銅錢放在櫃臺上:“老倌兒，錢給你了，多出來的幫我分看著門口的馬。”說著轉頭拽上辭香離開茶棚子。

辭香正意外燃魂竟然這麽便宜，被沈淵抓了個正著，心底一緊剛想甩開，又生生忍住了，只邁開步子跟他出去。

“沈淵，欺負眼花耳背的老人家，可是要遭報應的。”老人家看也沒看櫃臺上的銅子，布滿皺紋的臉笑成朵花，話還沒說完走在前邊的沈淵撞上泛著銀白光幕，滋的吸了口冷氣。

“老倌兒，你偷襲！”沈淵咬牙，一陣焦糊的肉香飄散開。

“陰陽兩界裏，燃魂一寸一金，你小子只拿幾個銅子來打發我，想白吃白喝也要看清楚這是誰的地方。”老人家臉上笑得越發好看了，皺紋起伏層疊，實在有重陽秋菊竟相艷的意思。

辭香抿唇忍著沒笑出來，視線在茶棚外的光幕上轉了幾圈，就連笑也笑不出來了。

陰五雷構成的屏障，她現在破不了，這個跟沈淵很熟的老人家厲害得很，她還是別得罪的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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